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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07章 启航（第1页）

后半夜，海上的风势诡异地减弱了，原本咆哮的海浪变成了沉闷的、有气无力的拍打，仿佛连大海都在这片浓雾前感到了疲惫。然而，雾气却以惊人的速度变得浓稠起来，不再是飘渺的水汽，而是如同有了实质的、灰白色的粘稠胶体，沉重地压在头顶，吞噬着一切光线和声音。能见度骤降至不足五米，放眼望去，只有翻滚的、令人窒息的灰白，连脚下船舷外的海水都模糊难辨。整个世界仿佛被裹进了一个巨大的、湿冷的茧里。

“就是现在。”韩亮的声音压得极低，却像一道冰冷的指令，切开了压抑的寂静。

他们的目标，是码头最边缘那艘几乎被遗忘的破旧小机动船。它像一具被潮水抛弃的骸骨，半搁浅在泥泞的滩涂上，船体木板皲裂，油漆剥落，露出里面腐朽的木色，散发着一股霉烂和死鱼混合的臭味。与不远处那艘散发着冰冷工业感的陌生渔船相比，它简陋、落后，却也更加不引人注目。

两人如同贴着地面滑行的幽灵，借助浓雾和岸边嶙峋礁石的阴影，悄无声息地接近。韩亮从腰间摸出一段细如发丝的特制钢线，在那把锈迹斑斑的旧挂锁锁孔里轻轻拨弄了几下，只听一声微不可闻的“咔哒”声，锁便开了，动作熟练得令人心惊。孙阳则迅速解开那根浸泡得发黑、滑腻不堪的旧缆绳，粗糙的纤维摩擦着掌心，带来清晰的刺痛感，提醒着他这一切的真实性。

韩亮跳上船，动作轻巧得没有引起船体丝毫晃动。他检查了一下老旧的柴油发动机，然后示意孙阳上船。孙阳深吸一口冰冷的、带着浓重霉味的空气，手脚并用地爬上湿滑的船帮，踏进了这艘充满不确定性的小船。

“噗……咳咳……突突突……”韩亮用力拉动了启动绳，发动机发出一连串如同垂死老人咳嗽般的沉闷声响，船身随之剧烈颤抖起来，就在孙阳以为它要散架时，引擎终于不情愿地、断断续续地运转起来，发出节奏杂乱、仿佛下一秒就会熄火的突突声。在这片死寂的浓雾中，这声音显得格外刺耳，仿佛在向整个黑暗的海域宣告他们的存在。

韩亮立刻将油门控制在最低档，让船速仅仅比随波逐流稍快一线。小船像一片胆怯的落叶，颤抖着、小心翼翼地滑离了令人窒息的港湾，一头扎进了前方那片无边无际、仿佛能吞噬一切的灰白色浓雾之墙。

岸上那几盏昏黄如豆的灯火，以及村庄模糊的轮廓，几乎在瞬间就被翻滚的雾气彻底吞没、消失无踪。前后不过几分钟，他们就已经完全被浓雾包围。上下左右，全是完全一样的、缓慢翻滚的灰白，没有天空，没有海平面，没有方向，甚至连声音都被吸收、扭曲，只剩下发动机那病态的喘息和海水单调的、模糊的哗啦声。他们仿佛被抛入了一个绝对的、与世隔绝的异度空间，时间感和空间感在这里彻底失效。

孙阳紧紧抓着湿冷的船舷，回头望去，来路已是一片混沌的虚无。他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月华石，那温润的光晕成了这片绝对孤寂和迷失中，唯一可以确定的、微小的坐标。启航了，没有回头路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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